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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则西事件”的热度似已经渐渐淡去，由此引发的震荡却仍未消散。当大众的注意力集中在搜索引擎提供的虚假信息和“莆田系”时，还有一个关键问题不容忽视：现行的法律法规对于患者知情权的保护是否足够?知情权受侵害的患者能否找到法律武器维护自身权益?
■本报记者 任震宇
知情权之殇
“这一事件反映出的其实是患者的知情权如何保障的问题。”北京市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学研究会副秘书长朱巍告诉记者，“从目前公开的信息来看，魏则西的去世，直接原因是其罹患的滑膜肉瘤这种罕见病，而非治疗手段和技术本身。它属于医疗责任和伦理范畴。治疗方案是否全面告知，替代方案是否告知让患者选择，细胞免疫疗法是否有国家批文或风险告知书，医疗过程中有没有尽到相应救助义务?这些问题都需要严格的医疗鉴定。但是在这一事件中，患者的知情权受到侵犯则是很明显的。”
朱巍所指的患者知情权被侵犯主要指两点：首先是魏则西就医的武警北京总队第二医院生物中心违规承包，患者以为自己就医的是一家公立三甲医院，但真正实施治疗的是承包商“莆田系”医疗企业;其次是细胞免疫疗法，根据目前公布的情况，武警北京总队第二医院生物中心的网站以及“莆田系”医疗企业工作人员，都称这一疗法是与美国斯坦福大学合作，具有很好的效果，但实际上所谓合作是子虚乌有，该疗法在国外早已因成功率低而被弃用，国家卫计委也仅允许其作为试验性疗法进行研究。
但对于和魏则西有类似遭遇的其他患者来说，要在医疗活动中维护自身知情权不是易事。目前我国处理医疗纠纷，适用最多的法律是2010年7月1日开始实施的《侵权责任法》。该法专门列出了“医疗损害责任”一章，并成为处理医疗损害的重要法律依据。
值得注意的是，《侵权责任法》第二条所规定的民事权益，包括生命权、健康权、姓名权、名誉权、荣誉权、肖像权、隐私权、婚姻自主权、监护权、所有权、用益物权、担保物权、著作权、专利权、商标专用权、发现权、股权、继承权等人身、财产权益。在这些所列举的权益中，并不包括知情权。
依《侵权责任法》索赔难
朱巍认为，知情权是一个抽象的权利，在《消费者权益保护法》中是消费者的基本权利，而在医疗事故责任中，它是一个伦理上的抽象概念，不一定要在法律中明确写明。知情权覆盖的范围非常广，属于推定责任。《侵权责任法》虽然没有列举知情权，但在医疗损害责任中，依然可以推断患者具有知情权，知情权如果受到侵害，侵权方要承担侵权责任。
汇佳律师事务所主任邱宝昌律师认为，《侵权责任法》第五十四条规定，患者在诊疗活动中受到损害，医疗机构及其医务人员有过错的，由医疗机构承担赔偿责任。也就是说，如果患者在诊疗活动中存在受到损害的事实，比如医疗机构提供并不正确的治疗方法，虽然未直接造成伤害，但却由此耽误了正确治疗方案的使用，造成病情被延误或更加严重。而医疗机构和医务人员又有明显过错，如通过虚假广告或者虚假宣传，片面提供信息，欺骗患者，造成患者的错误判断，二者之间存在逻辑联系，则医疗机构依然需要承担责任。
两位专家表示，虽然患者知情权受《侵权责任法》保护，但患者如果因知情权受到侵害，依据《侵权责任法》要求惩罚性赔偿，可能难以实现。
邱宝昌告诉记者，《侵权责任法》关于惩罚性赔偿的规定在第四十七条：明知产品存在缺陷仍然生产、销售，造成他人死亡或者健康严重损害的，被侵权人有权请求相应的惩罚性赔偿。这一条款在第五章“产品责任”部分，也就是说，只有在产品侵权的前提下，可以要求惩罚性赔偿。如果在医疗中使用了有缺陷的产品，造成患者死亡或者健康严重损害，可以要求相应惩罚性赔偿。但医疗服务作为一种服务，并非产品，不能适用该条款。
是否欺诈难以认定
对知情权的保护规定最明确的是《消法》。《消法》规定，经营者对消费者实施欺诈，消费者可以要求价款三倍的惩罚性赔偿;若因欺诈造成损害，可要求所受损失两倍以下的惩罚性赔偿。
邱宝昌表示，虚假宣传、提供不完整的信息都是欺诈消费者的形式。国家工商总局出台的《侵害消费者权益行为处罚办法》第六条列举了八种可被认定为欺诈的行为，包括夸大或隐瞒所提供的商品或者服务的数量、质量、性能等与消费者有重大利害关系的信息误导消费者;以其他虚假或者引人误解的宣传方式误导消费者。
问题在于，《消法》未明确将医疗服务纳入保护范围，医疗领域是否适用《消法》存在争议。由全国人大法工委民法室编著，中国法制出版社出版的《消费者权益保护法解读》认为，医疗领域中的强制治疗、紧急救治等情形属于医院的法定义务，不属于交易关系。医疗美容服务则完全按照市场化运作。因此，修订《消法》时没有明确规定医疗服务是否适用《消法》。但并不是说这些领域的所有活动都不适用《消法》。这些领域的某一活动是否适用《消法》，宜在实践中根据具体情况判断，是否属于《消法》规定的“为生活消费需要”的交易行为，符合这个要件的，原则上就应当纳入《消法》的调整范围。
邱宝昌认为，虽然《消法》没有明确将医疗服务纳入调整范围，但也没有明确将其排除调整范围。现实中公立医院也存在很多营利的经营行为，民营医院更是明确以营利为目标，所以一概认为《消法》不适用医疗领域是不合适的。当然，现代医疗科技有其极限，不可能把所有的病人都治好，不能简单地套用《消法》，但像这种虚假宣传，侵犯患者知情权的行为，还是应该纳入《消法》以及《广告法》的调整范围。因虚假宣传而受到欺骗，权益受损的患者，可以依据《消法》要求惩罚性赔偿。
朱巍认为，对于医疗机构的虚假宣传、侵犯知情权行为，通过行政处罚予以规范可能更方便一些。如果要认定为欺诈，往往要和后果结合起来。如果鉴定构成医疗事故，则可以认定为欺诈;如果鉴定结果认为不构成医疗事故，则很难认定是欺诈，只能认为伦理道德上有过失，即使赔偿，其责任也比较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