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刘建锋 董本新

　　“制砖行业不光乱，而且由乱演化出了严重的质量问题，碳酸钙吸水膨化使页岩砖一点点变成砖粉，再来一个不大的地震，都很有可能又造成严重伤亡！”9月26日下午，四川安县晓坝中心砖厂老板吴佳明在北川县安昌镇说。

　　“粉粉砖现象到现在还没引起重视。”10月底，吴佳明等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说。

　　“放两三个月，好好的砖就成了粉粉”

　　2009年9月，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在一些砖厂发现，吴佳明所说的质量问题确实存在。

　　9月26日下午，安县桑枣镇，志国砖厂老板颜雪良从厂里堆积的红砖中，随意抽出一块，两手轻轻一掰，红砖便断成了两节。

　　甚至只用手指就能一点点把整块红砖削成泥灰，“跟玩魔术一样，只要放两三个月，好好的砖就成了粉粉。”颜雪良说。

　　安县晓坝中心砖厂厂主吴佳明、安县黄土镇喇叭砖厂的老板也做了一样的表演。

　　北川盛昌页岩砖厂、光明页岩砖厂、腾达页岩砖厂、建园建材、高茂建材、安县黄土镇的八一砖厂、三鑫页岩砖厂、菩提页岩砖厂等许多砖厂的老板，或者对着记者的照相机展示“手指碎砖”，或者对记者证实自己厂生产的标砖存在严重的质量问题。

　　发现问题时每厂已经烧出百万砖，而且许多都已卖出，有些粉粉砖被农民发现后，要求退赔，“有个地方我一块砖赔了一元钱。” 喇叭砖厂老板杨庆寿说。“最高的我赔过1元2角一匹。”吴佳明说。

　　为此，三鑫砖厂在2009年1月到4月间亏损150万元，产量大的喇叭砖厂3月底投产，到4月也亏损了150万元。

　　“生坯非常好，使劲掰都掰不开，刚出窑时质量、外观都非常好，质监机构都发了合格证，可是堆放两个月后，砖块膨化松碎。”颜雪良无奈地说。

　　制砖用页岩矿含钙量超标，多家砖厂质疑国土局

　　有关方面认为是生产工艺问题，但连续几个月调整设备和工艺后依然如此，而且安县北川的新建砖厂普遍如此，于是他们便怀疑起用来烧砖的页岩矿产资源，安县国土部门现场取样之后拿走分析，结果让老板们大吃一惊——“含钙量有的高达26%，还有的高达34%。”喇叭砖厂老板杨庆寿说，“用这种矿产资源烧结的砖块，在空气中放置后便会吸水，碳酸钙与水结合膨化，逐渐使整块砖化成粉末。”

　　杨庆寿说：“矿产表土资源很好，见质量好，第二、三批便大量生产，哪知下面的矿产资源有问题。”

　　吴佳明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展示了厂里的整套设备，电脑控制、流水线生产、隧道窑，“这在中国是最好的砖厂设备了。”吴佳明说，“可居然生产出了最差的砖，放上三个月，钙点就会到处冒出来，跟魔鬼一样。”

　　矿产资源是从国土资源部门公开的招标拍卖会上拍来的，而国土部门为每家拍得者提供了《资源及其开发利用与环境影响评估报告》，中国经济时报记者拿到了多份由四川省地矿局川西北地质队编写的报告。

　　喇叭砖厂从国土部门拿到的报告称，矿石的氧化钙含量为0.58%到2.54%，而该砖厂向中国经济时报记者提供的西南科技大学分析测试中心完成的报告显示：氧化钙含量是19.1%。国土局报告中含钙量同样很低的黄土镇八一砖厂，四川省地勘局绵阳地矿检测中心的检测报告却显示氧化钙含量高达26.02%。

　　安县负责处理砖厂事件的发改局副局长钟守平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证实，安县拍卖的矿产资源中，有一些确实是有问题，含钙量高，国土部门提出可以走法律程序，但砖厂老板认为走法律程序很漫长。

　　为何国土部门会提供不合要求的矿产资源呢？钟守平只是含糊地表示，那时要求快上项目，相关部门的工作压力太大……

　　11月4日，绵阳市委宣传部向本报发来电子邮件，文中说道：“为了全力推动灾后重建工作，提高办事效率，加大建材生产力度市国土部门专门就砖瓦用页岩矿生产出台特殊支持政策，加快了建材生产速度，保证了灾后重建需要。”

　　邮件介绍了绵阳市页岩矿出让情况：

　　1.砖瓦用页岩矿设置权限在县市区人民政府。根据震后农房建设需要，市重建委要求各地加大建材生产供应力度，市国土资源局要求各县市区按照当地党委、政府要求，积极寻找矿源，通过市场方式集中出让砖瓦用页岩资源。

　　2.缩短页岩矿挂牌出让时间。为了加快砖厂建设速度，市国土部门报请市招监办同意，各地可以缩短页岩采矿权挂牌出让时间，公告时间缩短至3天；也可以协议出让，但必须由各县市区人民政府领导集体研究，主要领导签字同意。地震以来，全市挂牌出让的页岩矿160多个，市辖区出让58个，新增砖生产能力45亿匹，砖厂红砖价格接受政府限价。大量新增砖厂的投产推动了灾后重建的进度。

　　3.砖瓦用页岩矿坚持了公开公平出让。根据“程序不减，时间缩短”的总要求，我市在出让页岩资源时，均要求各县市区政府、相关部门签字，并在《绵阳日报》及当地主要报纸刊登挂牌或拍卖出让公告，在公告中提示风险，并要求竞买人现场踏勘，切实规避风险。竞买人报名时，国土资源局工作人员仍告之竞买建厂风险巨大，提醒其谨慎决策。

　　邮件称，“我市所选用的页岩资源符合生产需要”，并提供了页岩CaO的波动值范围，称CaO含量0－15%是制砖页岩的化学成分允许范围。而砖厂提供给记者的检测报告显示，喇叭、八一砖厂等企业页岩矿资源所含CaO的含量在19.1%和26.02%，远远高出了这一波动范围。

　　“粉粉砖”厂家顺利拿到质检报告

　　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走访了多家砖厂，老板们均向中国经济时报记者提供了盖有公章的质检报告，报告显示质量合格，包括投产后几乎没有卖出一块好砖的志国砖厂和由于坏砖损失了150多万元的喇叭砖厂。

　　9月27日下午，记者看到，在北川县质检局门外的公告栏里，砖厂老板们自认为一些有严重质量问题的砖厂却被质检局公告为“建材产品质量检验合格”，如高茂建材、腾达页岩砖厂等。公告发布日期是：2009年5月1日。

　　志国砖厂老板说，我是从吴佳明厂子里拿些砖送过去的，喇叭砖厂老板说，第一批砖质量确实不错，之后便出了问题，质检部门并不按规定每月来检的。另几个老板说，要我们一次交了一年的钱，就检查一次了事。

　　安县发改局副局长钟守平认为，有问题的话，百姓堆放两个月后会发现并要求索赔，政府会保证百姓利益。记者问，如有砖块在售出后不久，大概也就一个月左右便砌入墙内，一直到现在还没发现含钙高，怎么办？他回答说，按规定对砖厂产品，质量检测部门应该是每个月进厂抽检的。

　　“粉粉砖”数量待查 农房质量期待保证

　　2009年9月26日下午，在安县黄土镇，砖厂老板们围着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说，质量问题的根本原因是矿产资源不合格。各家砖厂为解决资源问题，从外地拉运黄土，以尽量降低钙含量，“这一来，成本就高了很多，可现在砖价却低了。”北川高茂建材的林兵说，“企业要么生产含钙高的砖，要么停产，多数砖厂眼看上千万元的投资打水漂。”

　　掺黄土不能真正解决质量问题，吴佳明介绍：一是本地矿产的含钙量太高，拉黄土太多会成本高企，二是比例多少本身很难掌握。

　　多家砖厂一共卖出了多少有这类质量问题的砖呢？并没有归总的数据，但各家砖厂老板都表示有卖出的单据，如果相关政府部门查一下，应该不难查清这类问题砖的数量与流向。

　　这类砖，任何一家农户如果仓促建房时将它们砌进去，“将来肯定会垮。”颜雪良说，“发现我厂的资源有问题后，就不敢再生产了，也没卖出去多少，但我是晓得的，别的厂是卖了不少，当然会有很多农户急着盖房子没发现有问题，因为砖刚出来一两个月都还很好的。”

　　11月4日绵阳市委宣传部向中国经济时报发来的邮件中说，绵阳市对墙砖质量管理有多种措施，称发现的“建筑用砖不合格原因主要是外观尺寸不合格，极个别是强度指标不合格。”对于出现在该市部分灾区的“粉粉砖”问题，未明确涉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