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1月22日，云南德钦县茨中完小，一名学生用衣服裹着脸部抵挡严寒。东方早报记者 王炬亮 资料

　　“义务”二字消失过程

　　2008年，昆明市教育局就“试点13年义务教育”做可行性调研报告；

　　10月8日

　　云南省教育厅对外透露，昆明市教育局已向省教育厅提交“普及13年义务教育试点方案”，省教育厅对昆明市率先试点13年义务教育持鼓励态度；

　　10月17日

　　云南省教育厅对外宣布云南省30个县（市、区）将开展实施基本普及13年义务教育试点工作；

　　11月5日

　　云南省教育厅将“义务”二字剔除，下发了《云南省教育厅关于印发实施基本普及13年教育试点工作指导意见的通知》。 
 
 　　2008年10月17日，云南省教育厅对外宣布，将在全国率先探索扩大义务教育年限到13年：从2009年1月1日起，在云南省30个县（市、区）开展实施基本普及13年义务教育试点工作，确立了逐步实现全省基本普及13年义务教育的目标。

　　消息一经公布，迅速吸引了世人目光。该举措广受赞誉，甚至一度被称为“破冰之举，描绘了我国免费教育的新蓝图”。

　　然而，进入2009年后，“普及13年义务教育”的说法悄然发生了变化，教育部门发布的消息中，剔除了敏感的“义务”二字，取而代之的是“普及13年教育”。

　　省略两字，差之千里。这一悄然的变化还是被细心的市民捕捉到了。此后，主要有两种说法传出，一是，该举措是被教育部叫停的，缘由是云南9年义务教育完成的都不甚理想，就贸然“试点13年义务教育”不合适；另一说法是，该举措是云南本着务实的精神，主动放弃的，原因是云南很多县（市、区）的财力，根本无法支撑13年义务教育的经费支出。

　　那么，在云南教育部门低调的背后，事实究竟如何？

　　“这是真的吗？”47岁的刘洪伟提高了嗓门，瞪着眼连续反问了三遍。

　　显然，当早报记者问他是否知道云南13年义务教育其实已经悄然流产时，他很意外，也很不愿意相信。

　　刘洪伟住昆明五华区，其子刘一铭现就读于昆明市第二中学初二。2008年10月18日，当他从当地报纸上看到“2009年1月1日起云南将率先在全国试点13年义务教育”时，刘洪伟兴奋了很久。因为他所在的五华区就是“13年义务教育”的30个县（市、区）试点之一。

　　“13年义务教育，就是说高中阶段也是免费教育了。”刘洪伟说，这也意味着到2010年，他儿子刘一铭就读高中时，他每年就可省下千元的存款了，“政府这是考虑到咱老百姓的利益呀。”

　　但2009年2月19日，当他再次翻阅当地报纸时，发现昆明市已率先启动了这项“好政策”，不过他同时也注意到，新闻中“13年义务教育”的“义务”二字不知为何被拿掉了，变成了“13年教育”。刘洪伟一度认为文章中没有“义务”二字，是缘于记者的笔误。

　　当昨日从早报记者口中确认这一政策流产时，刘洪伟一脸黯然地垂下头。这意味着他不得不每天提前1小时打开自己的商铺并尽可能地延迟商铺打烊时间，为儿子准备好高中三年的学杂费。
　高调的2008

　　宣布试点13年义务教育

　　时间回到2008年10月17日。 
 
　　这一天，云南省教育厅对外宣布，从2009年1月1日起，在全省部分县（市、区）开展基本普及13年义务教育试点工作，即在6-18岁适龄儿童、少年、青年中，试点学前教育1年、小学6年、初中3年、高中3年的义务教育。

　　政策一出即引发舆论强烈关注，13年义务教育是什么概念？它意味着在我国现有的9年义务教育基础上再增加4年免费教育，云南青少年将普及更高的教育。

　　云南省教育厅表示，初拟在昆明的14个县市区和曲靖市、玉溪市、楚雄彝族自治州、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丽江市等11个州市的16个县市区试点实施13年义务教育。希望通过3年至5年的努力，使以县为单位的试点地区基本普及13年义务教育，并努力逐步实施免除学杂费的免费教育。而其更宏远的目标是：在试点基础上，到2020年努力实现全省基本普及13年义务教育。

　　此前，广东珠海、河北唐山、内蒙古自治区准格尔旗、陕西吴起县等地区，陆续宣布实行12年义务教育。一些媒体赞誉云南这一“破冰之举”。

　　媒体谈“创举”，百姓看实惠，4500万云南人怀着期待，静等2009年的到来。

　低调的2009

　　悄然剔除“义务”二字

　　然而，2009年的钟声敲响后，有关云南13年义务教育的新闻却突然销声匿迹。 
 
　　2009年2月18日，昆明市教育局外对宣布，作为云南省普及13年教育（全市学前1年教育、9年义务教育、高中阶段3年教育）的试点城市，昆明市从今年起，将在全市以县为主，分步实施基本普及13年教育。

　　尽管这一新闻很普通，但细心的市民还是从中发现了一些端倪：2008年宣传的“普及13年义务教育”变成了如今的“普及13年教育”。虽然只是两字之差，但剔除了“义务”二字，两者的意义却相去甚远。“13年教育就是说，除了9年义务教育的9年外，其余4年不免费了。”昆明市民议论着。

　　“义务”二字悄然消失，云南省教育厅对此相当低调，并未公开作出任何解释。“市民们说的没错，云南省教育厅负责人曾在接受采访时表示，13年教育不等于13年义务教育，13年中的4年，不再保证全免费了。”一名知悉内情的当地记者说，“试点13年义务教育”的举措，就这样悄然流产了。

　　教育部门的沉默滋生了媒体圈与坊间的一些未经证实的说法，主要有两个版本。其一是，该举措是被教育部叫停的，缘由是云南作为一个教育欠发达地区，到2008年年底，仅有22个县高中毛入学率达到50%，有3个县甚至都没有普及9年义务教育，“9年义务教育完成得都不甚理想，就贸然试点13年义务教育，就被叫停了”。

　　其二是，该举措是云南教育厅认识到了困难，主动放弃的。因为云南是经济欠发达地区，多数县（市、区）的财力根本无法支撑13年义务教育的经费支出。这个版本得到了更多当地人的认可。

　记者调查

　　财政困难导致政策流产

　　云南省教育厅的沉默，令云南省教育系统的人士大都避谈“试点13年义务教育流产”一事。 
 
 　　昆明安宁中学校长何明在面对此话题时不愿多说，他只是建议早报记者直接向云南省教育厅咨询。而富民县教育局局长杜燕能，是面对早报记者就此问题采访时“说得最多的人”，但他只是表示通过媒体报道捕捉到了“试点13年义务教育”变成“普及13年教育”的变化，具体原因“也不晓得”。

　　“据我所知，是因为经费支出的原因。”云南省教育系统内一名人士对早报记者称，剔除“义务”二字，完全是因为云南地方政府财政无法支撑13年义务教育的经费支出，“教育厅后来基于这个现实，自行放弃了。”

　　“实际情况确实是这样的。”昨日下午2时许，昆明市教育局宣传处一名工作人员向早报记者确认了上述人士的所有说法。

　　“普及13年义务教育，市政府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我们测算过，昆明市现有670所幼儿园、82所高中、62所中专，共30.3万人，学杂费再加上基础设施的投入，这个数字大得惊人，昆明市一年至少要投入几个亿才成。”昆明市教育局负责接受媒体采访的工作人员说，这笔钱，依据昆明现在的经济水平来推算，昆明在10年内都承担不了13年义务教育的成本。

　　早报记者查阅昆明市财政预算报告，发现今年该市本级财政支出预算安排教育支出62699万元，包括义务教育保障机制经费8600万元。

　　云南省教育厅厅长罗崇敏说，目前云南一年的投教资金不足200亿元。而此前有专家对当地媒体表示，云南要支撑13年义务教育，需要地方财政的教育投入能在现有基础上翻番，包括解决生均办学经费和提供足够多的学位。云南省教育厅去年10月发布试点13年义务教育时也曾表示，实现这一目标需要在地方立法、经费测算、师资配备等相关问题得以保障。

　　其实，云南省教育厅在2008年11月5日下发的《通知》中还对“全省经济实力最雄厚的昆明市”在“试点13年义务教育”上抱有最后的希望。该《通知》称：从2009年1月1日起，昆明14个区（市、县）开始实施基本普及13年义务教育试点工作。但2009年2月初，昆明市政府办公会最终改变了“13年义务教育试点”的举措，至此，云南试点13年义务教育的举措，彻底流产了。

　　“我们是依据云南经济发展水平，本着务实的精神、更加稳妥的态度，剔除"义务"二字，改为普及13年教育的。”云南高校工委副书记陶晴在接受采访时说，为了务实，云南省教育厅召开了6次座谈会，进行了论证。

　　而罗崇敏最近也开始对媒体强调“不是全免费教育”，因为免费教育需要经济基础，需要一个过程。他举例说：“我国的9年义务教育提了23年，到前年才提出来免两费。”

　专家观点

　　探索应以经济力为支撑

　　云南“试点13年义务教育”的举措，就这样匆匆结束了它的历史使命。 
 
 　　有人认为云南省教育厅起初涉嫌“冒进”。但背后原因是，云南省教育欠发达，因此进行探索，“我们的出发点就是为了云南教育有更好的发展。”陶晴说。

　　云南大学苏升乾教授对云南的教育状况深有感触：“云南师资水平薄弱，云南初等教育存在大量民办教师与代课教师，很多教师的文化素养不达标，但却没办法，因为找不来更好的。”

　　“云南山区多，居民居住分散，普及教育成本高。”苏升乾说，曾有外界人士到云南后怒斥云南的山区教师不负责任，缘由是他看到那里的小学生上午9点上课，下午3点就放学。“我就反驳他，我说你不了解云南的实际情况，这些山区的孩子是摸着黑起床，才能在上午9点到达学校的，而为了能叫这群孩子在黑夜降临前安全返回到家中，只能是下午3点就放学。为何不住校？住校需要经费支出，那里的政府财政可能支撑不了。”

　　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熊炳奇表示，13年义务教育假如没有足够的教育经费，就是无米之炊；再者，因各县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这笔经费需要省级统筹，方能奏效。“其实，中西部很多地区的义务教育，还没达到需要延长年限的时候，那里更应注重提高9年义务教育的合格率。”熊炳奇说，“这涉及免费、普及、提高质量三方面。”

　　陶晴表示，云南教育上的积极探索要以云南经济实力作支撑。她表示，如今云南“普及13年教育”，是基于云南当地经济发展水平与教育需求相结合而实施的产物，是对9年义务教育新的要求，符合云南省情。（来源：东方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