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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他约3米处,一个焦急的母亲抱着已经哭累了的孩子到处“寻找”那张仿佛标志着“救命”的薄纸片———挂号单。
从8月中旬起连续半个月,南方日报记者“潜伏”在广东富有代表性的几家三级甲等医院内发现,不管是综合性医院,还是专科医院,原本只需10多元的挂号单有时被炒得价格飙升四五十倍。
隔着医院挂号窗前长长的人龙,一边是欲哭无泪的病患或家属,一边是手里捏着不少挂号单的“号贩子”。在预约挂号时代到来后,“号贩子”转移到电脑屏幕前、电话线后,号源也从倚仗霸位占队的小打小闹升级为刷屏秒杀的高科技。
也许,从去年10月开始推行的大医院实名预约挂号服务,离改变挂号难、看病难的初衷,还有一段路要走。
试过600元买一个专家号
记者采访了50多位患者,他们大多都是冲着大医院、名医、专家的旗号去看病,但有超过六成的患者有过“买号”的经历,最贵的曾经试过600元买一个专家号
两个多月前,住在广州番禺的陈媛因为发现自己很容易头晕、耳鸣,经期时间长,出血不规则,于是想到权威医院系统检查一下。然而没想到的是一个“感觉异常”的病耗了差不多两个月才确诊。
“我6点多就到医院排队,居然都排不上!”陈媛说,第一次没有经验,早上8点多才到中山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结果还没排队,在咨询处就被告知“号满了”。第二次,陈媛再勤快点,早上坐头班车7点多就到医院了,结果还是“没号”。第三次,她索性电召的士6点赶到医院,结果还是挂不到专家号。
“真的神了,难道他们都是不睡觉来排队吗?”就在陈媛骂骂咧咧时,一个“灰短袖”靠近她。
“他一走过来就问‘小姐想挂什么号’,然后就塞过来一张名片。”陈媛说,“灰短袖”告诉她,要排大专家的号提前一晚上就要“占位置”,否则即使凌晨5点来到医院,能挂上号的可能性也只有50%。
陈媛半信半疑地把要挂的专家名字、自己的简单资料写给了“灰短袖”,“灰短袖”指了指名片,让陈媛一周后同样时间来到医院,一手交号,一手交钱。
“没想到真能搞掂!”陈媛说,在一个星期后大约8点到医院后就给“灰短袖”打手机,约定在旁边的便利店见面,最后以200元成交。
大医院挂号难的纠结不仅陈媛独有。
南方日报记者在中山附一、广州市儿童医院、中山附属肿瘤医院、省中医院等专家特诊一号难求的医院门外蹲点3天,采访了50多位患者,他们大多都是冲着大医院、名医、专家的旗号去看病的,但超过六成有过“买号”经历,最贵的曾经试过600元买一个专家号。
护工成号贩的“内线”
在广州大医院流窜的“黄牛党”大多都是靠排队营生,有的是单枪匹马,每天大约赚100多元；规模再大一点的就是团伙合作,人均月入都超过一万元
对每周只出诊一个上午、每次只有30个号的专家,或者每周出诊两个上午,但每个上午都不可能看诊超过50人的教授、副教授来说,他们的挂号单又是怎样流失到“号贩子”的手上呢?
“赶紧排队!”8月23日的广州,天亮得早,还是凌晨四五点的光景,广州儿童医院外的晨光已经慢慢化开,守候多时的各色人等也三五成群地骚动起来。看着“懵懂”的记者,卖早点的大叔指了条“明路”。
果然,6时25分许,广州儿童医院挂号窗口开始工作,队伍前面的十几个“黄牛党”显得格外兴奋。到了7点左右,前来挂号的人越来越多,医院的大厅过道全是人,有的排队人流已经开始反向绕排。然而,一个穿着花格衬衫的男人和一个微胖中年妇女却从前方队伍中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不时在队伍中和别人“闲聊”。
走到医院大门外右转,“花格男”和微胖妇人在一个角落坐了下来,面前支起一张塑料板凳,上面摆着一本小册子和数张挂号单。还没有等记者上前“搭讪”,就开始有人前来“领号”,每隔数分钟就派出一张,不到半小时就派完了14张挂号单。
据了解,在广州大医院流窜的“黄牛党”大多都是靠排队营生,有的是单枪匹马,他们一边卖早点、玩具、报纸,一边兼职排队,早上四五点开始排队,由于是兼职,所以拿的号不多也不太顶尖,因此赚得最多的每天大约就100多元；规模再大一点的就是团伙合作,一个专家号少则赚百来块,多则赚两三百元,一天即使卖出10个号,人均月入超过一万。
“他们凌晨两三点就来‘霸位’”,儿童医院门外一个卖气球的小贩偷偷地指着一名抽烟男子说,“一伙大约七八个人,除了一两个会说粤语外,其他都讲普通话,一般分两班倒,有的负责招揽生意,有的负责占位挂号。”
挂号不是要实名吗?
“这有多难?”为了打消记者的疑虑,省中医院门外一个“号贩子”低声说,“就说你腿脚不方便,让家属帮你挂号不就行了,保安也拿我们没有办法。”
实施实名挂号制度后,确实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黄牛党”的嚣张气焰。以前的“黄牛党”手上常捏着大把预约号,然后高价倒卖,现在他们已经基本无法“垄断”资源,要钻空子也只能赶早排队,但也有少数存在“内应”。“尤其是复诊的,只要给点钱给护工,把病历号告诉她们,她们不需要诊疗卡就能拿到号。”该“黄牛党”说,给护工的少则三四十元,多则百元就能办妥复诊的号。
雇人刷屏拿号网上贩卖
新型号贩雇人刷屏、秒杀热门号,或者不断打电话,然后把拿到的号放到淘宝、医疗中介网去卖
那实名预约服务能否打击渐趋集团化的“号贩子”呢?
2009年8月5日,卫生部发布《关于在公立医院施行预约诊疗服务工作的意见(征求意见稿)》,要求从当年10月开始,全国三级医院都要开展预约实名挂号服务。结果,文件一出就被解读为解决挂号难尤其是挂专家号难的医改之策。
在广东,当年10月初,省卫生厅就公布了全省48家三甲医院的预约服务联系方式,正式推行实名预约挂号服务。目前广东所有三级医院都提供了预约挂号服务,预约的形式主要有直接在医院或通过电话、网上预约；购买与医院合作的社会中介机构预约卡进行预约；拨打114、160或12580等号码进行电话预约。
预约挂号本身是个好东西,但真要成功预约到名医看病的难度却没有因此而降低。
“我差不多上午8点就开始打电话,打到8点半才打通。”伍先生想预约中山附一某教授一个星期后的号,打114转接听到的几乎都是“请等待,现在帮你转接”,转接的结果却是线路忙的声音；好不容易最后打通了,却被告知号已经满了。
除了电话外,网络预约也令人纠结不已。
以广州为例,除个别医院自主办理网络挂号外,不少医院的网络挂号都是与一些企业医疗网合作,办卡才能在网上预约。比如广州红十字会医院、广州脑科医院、广州市妇儿医疗中心的妇婴医院和儿童医院等4家市属医院合作的康众卡就是其中一种模式。有不少市民反映,使用康众卡预约时,电话经常打不通,网站不流畅。
“加上大部分患者预约是盯着专家号,所以预约挂号仍然存在挂专家号难的问题。”某三级医院有关人士说,在预约号源中,被预约出去的普通号比例较低,存在着“闲置”的情况。
除了人们的习惯外,预约挂号的“后台操作”也给“号贩子”行业带来了“转型升级”的可能。
“我在网上输入××医院预约挂号,就会弹出很多号称可以预约专家的信息,也不知道真假。”不少患者向记者反映,有的中介网站确实可以挂到号,但要提前几个星期预约,而且收费很高；有的进入医院的预约挂号页面,却被自动链接到某提供网上挂号服务的健康网,要挂号还得先买张网络卡。“分明就是新型号贩,他们雇人刷屏、秒杀热门号,或者不断打电话,然后还把拿到的号放到淘宝、医疗中介网去卖。”市民刘先生说,由于中间转了手,所以比传统排队的“黄牛”卖出的挂号单更贵。“相比之下,还是买排队拿到的那些挂号单比较划算。”
事实上,在去年卫生部下发的《关于在公立医院施行预约诊疗服务工作的意见(征求意见稿)》文件中就明确,公立医疗机构不得与任何社会中介机构合作开展向患者收取费用的预约挂号服务。
号贩子说
卖专家号钱多就是睡眠不够
记者:你多大了?为什么要做这行?
张姑娘(广州市儿童医院外的“号贩子”):21岁。家里条件不好,自己也不想读书了。高中没有读完就出来打工,在花都做了几年,太辛苦了,每个月也只能剩400来块钱,存不了钱。半年前听舅舅说做这个能赚钱,就辞工来这里了。
记者:在这里主要做些什么?不辛苦吗?
张姑娘:有些病人有需求,我们才帮人去挂号。现在医院很多都采取实名制,所以我们也不可能先挂号再去卖给病人,顶多算个帮忙挂号的人吧。所以都是做预约的,每天都是帮预约的病人家属排队,有空闲的时候才做散客。
我说的排队,就是不睡觉排队,我半年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但不觉得特别辛苦,不用出力,等着就可以了,比在工厂打工或在饭店做服务员好很多。
记者:你们一起干,有几个人?
张姑娘:大概有五六个吧,有一个是专门负责找活干,发名片的,也就是“头”,而且有时候活多的时候,他也会帮着挂号,所以他的收入会高一些。一般我们挂的是普通教授号,收40元,除去7元或9元的挂号费,剩下的30多元,我还得分他10元。有时挂的是专家号,收入就会高很多。
记者:现在一个月能存多少钱?
张姑娘:一千三四元左右,像我们这种就只能帮人家排队挂号,还得分一部分钱给找生意的“头”,而且儿童医院的号本来就便宜,所以收入并不会太高。不过我听舅舅说有些地方的“头”,一个月能赚几万块钱。
记者:有没有听说现在医院也搞预约挂号?影响你们的生意吗?
张姑娘:是有这回事,我们圈里也有帮病人在网上抢号的,但影响不了我们,还是有很多人喜欢到现场排队。他们信不过这些摸不着的东西,也不知道给别人“吃多少”,所以宁愿看着我们这些现场排队的。
记者:那你们还是会继续排队吗?
张姑娘:不一定了。听说现在有的团队就是请人“蹲守电脑”的,专门到那些中介网找热门号,然后一开始预约就刷屏。不过这种也是要病人先预约的,要先知道他们的资料才可以,所以价钱要比较高,时间也比较长。
记者:你会做长久吗?
张姑娘:先做着吧,等攒够五六万块钱就回老家去做点小生意。而且将来估计控制会越来越严,还是回家好,起码能睡个好觉。
南方日报记者谢苗枫
见习记者龙翰
实习生刘星范典崔君袁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