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坐地铁都不敢靠近外国人。”当全国第一例甲流确诊时,长着一张娃娃脸的严苗刚刚结婚10天。有次,她见了一位刚从美国来的客户,事后担惊受怕了好几天。严苗对甲流的戒备持续了两个多月,之后便和大多数人一样,开始松懈、遗忘。只是她没有想到,半年后刚当了妈妈的她,会患上甲流,并成为重庆市第一例重症甲流患者,几近死亡。
再迟几小时 她就真的没救了
12月2日,在医院抢救治疗一个月的严苗三喜临门——出院、25岁生日、孩子满月。医生护士买来鲜花,在病房中和家人一起为她庆祝。“这次她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严苗的弟弟当着她的面说。
时间逐渐被拉伸到一个月前,那是一段回想起来依然很战栗的岁月……
“那些会诊的专家,出来一个摇头,出来一个摇头……那意思都说希望很小,除非有奇迹。”严苗的妈妈回忆起确诊当晚的情景,都止不住流泪,“我当时就想,哪怕传染,我都要见她最后一面。”
严苗的丈夫方艺彬在接到第一张病危通知书的时候,腿一下子软了,跪倒在医生面前。当时,严苗的心、肺、胰等多个器官功能衰竭,呼吸极度困难并伴有休克,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后来,因为严苗病情反复,他不止一次收到病危通知书。
10月31日,怀孕37周的严苗咳嗽不止,在输液时因咳破羊水,当天在重庆渝北区妇幼保健院剖腹产下女儿。和通常的产妇症状不一样,在随后的三十多个小时里,严苗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血氧饱和度最低时仅有53%(血氧饱和度,血液中氧气的最大溶解度,正常为95%以上。),简单的输氧已经不能支持她呼吸。
“当时没有人想到是甲流,那是专科医院,没有内科。医生都认为我这是产后正常症状,直到发现氧饱只有53%,他们才让我转院。”至今,严苗和她的家人都责怪渝北区妇幼保健院没有及时诊断出甲流,让她们转院,病情才会如此严重。“重症甲流发展速度非常快,超过72个小时就没救了,医生说我要再晚送来几个小时,就真的没救了。”
为了抢救严苗,重医附一院组成了20年来最豪华的诊疗阵容:19名医生中,职称最低的都是副教授,其中一半是海归,涵盖了感染、呼吸、急诊、心内、产科等多个科室。说起这庞大的医生队伍,严苗露出了非常满意和自豪的笑容,出院一周多,她和这些医生、护士都保持着非常密切地联系。采访时,主治医生黄文祥打来电话,让严苗下周再次拍一次片子,看看肺部的感染有没有完全好。
住院一个月 花了17万
“一共花了17万多,我们已经出了12万,还欠着医院5万多,到现在都没有办正式的出院手续。”这场病让并不宽裕的家又背了许多债务。
“她比我轻,第一天抢救都花了2万5,我就知道了要花好多钱,好几次我都想放弃,不想让家里人财两空。”抢救中的严苗尽管不能说话,也不知道到底花了多少钱,但同一病房的重症患者,因为要经常打电话让家人去交医药费,她对自己的花费便猜个八九不离十。
因为没有白天黑夜的概念,严苗好几次半夜发短信,告诉老公想放弃治疗,把他吓得睡觉都不敢脱衣服脱鞋,半夜到医院下面看着病房的窗子。严苗一脸愧疚,疾病的痛苦和对资金的担忧,曾让她不止一次想拔掉那些插在身上的管子。
“他总是骗我。他发短信说,老婆啊你的医药费上海妇幼基金会会出90%,他们都来人看你了,我们不会花很多钱的。你看,他还编出这么一个基金会。”在丈夫善意的欺骗下,严苗对钱不再担忧。每天都会收到许多方艺彬发来的女儿照片,各种鼓励的短信。在她住院的一个月中,方艺彬一共发了700多条短信。
因为是在上海工作,在重庆生病,严苗现在最担忧的是这笔医药费能不能报,能报多少。“我打电话去问,上海那边说他们也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还需要报上去看看。而且我打一针就7千多,这么贵的药都不知道能不能报。”
自今年7月开始,随着甲流病患的增加,甲流防治的常态化,原本免费检查、治疗的甲流,开始逐步收费,甲流在多地被纳入基本医疗保险范畴。北京市卫生局副局长、新闻发言人邓晓虹曾表示,重症甲流患者的费用要7、8万。很显然,严苗比一般意义上的重症花费更多。
老公说我精神可嘉 所以宝宝叫可嘉
“以后宝宝小名可以叫可可,也可以叫嘉嘉,她的名字韵意着吉祥美丽,健康幸福一生。宝宝实在乖得很,吃完奶看着人一会就睡了。”这是方艺彬在11月17日发给严苗的一条短信,女儿的名字也是在那天确定的。
“她爸爸说我精神可嘉,所以给孩子取名叫可嘉。”严苗的女儿叫方可嘉,已经40多天了,相比同龄孩子可嘉明显偏瘦,仅有9斤多。剖腹产后,严苗就隔离治疗了,到现在也没有奶水,住院的一个月中,严苗只能看到老公每天发的女儿照片。她疼惜地看着怀中的女儿,脸上露出歉意,女儿是她在病重时坚持下去的最大动力。
在严苗出院后3天,方艺彬回上海上班,他要给女儿赚奶粉钱,给妻子赚营养费,还要一点点还清欠亲戚朋友的钱。电话里,他对严苗的勇敢和坚强赞不绝口,一个劲地说是严苗的勇敢让她闯了过来。
方艺彬把所有关于严苗的报道,都细心地剪裁下来并塑封保存好,“他说,他想让女儿长大后知道,妈妈为了她遭了多么大的罪,要让她好好孝顺父母。”严苗幸福地笑着。
“我转到普通病房,拔掉那些管子后说的第一句话,你知道是什么么?我说我想吃肯德基……所有的人都笑了,我那时候说话声音还没有恢复,很小,可大家都听清楚了。”川妹子严苗非常喜欢吃辣,但因为二十多天没有吃一点东西,她到现在也只能喝点白粥、鸡汤,吃点清淡的绿菜,而且还不可以饱食。“我原来可挑食了,但现在见什么都馋。病好后,第一次喝粥,我表情可夸张了,头一次发现粥都那么好喝。”
“以前就想着多赚钱,生病感冒了也不重视,对身体也不关心。这次对我最大的影响,就是发现健康才是第一位的,以后只要能平平淡淡,健健康康地生活就好了。”这场大病不仅改变了严苗对生活的态度,还让她有了更多感恩的心。在离开医院的前几天,她专门去认识那些帮助过她的护士,感谢她们。
这种感恩的心情,也传染到她的家人和朋友。就在严苗抢救急需用钱的时候,方艺彬还给一位患白血病的孩子200元钱。同住一间病房的大姐,知道严苗家离医院远,总会让女儿给严苗也备上一份粥。
最可怕的不是甲流 而是自己
“自从包雪阳过后,我们就没有再报道过具体的甲流病患,因为现在它已经脱敏了。”华西都市报跑卫生口的一位记者说,他们现在只是每天等着官方对甲流的通报数据,确诊几例,有几个重症,有没有人死亡。
据卫生部12月统计数据,甲流已占流感病例91%,全国死亡326例,重症病例4328例。而且,据专家对各地甲流的爆发高峰预测,目前还未到甲流高峰期。尽管患病人数、死亡人数在不断上升,被传染的几率不断增加,人们对于甲流的态度,却也随着甲流的常态化、疫苗的普及、专家的解读,如媒体一样开始渐渐脱敏。
在严苗被确诊为重症甲流后,一直陪伴她的家人并没有被隔离,尽管后来有几位亲戚出现感冒症状,医生也仅是开了药,让他们回家自己吃药治疗。“他们都没有害怕,因为专家一直给我们说,轻症甲流不要紧,吃药就可以好。”虽然刚从甲流的鬼门关上回来,严苗和她的家人并没有对甲流产生恐惧,反而比常人有了更多的理解。
出院前夕,严苗接受了重庆若干媒体的采访。她是全国少有的愿意以真实姓名,出现在媒体上的重症患者。“医生都说他们在我身上得到了很多经验,现在很多人还对甲流有恐慌,我就想告诉大家,我那么严重都能挺过来,那比我轻的肯定也可以。”严苗说当时也有记者问她要不要用假名,她回答不需要,因为这不是什么隐私。
就在严苗出院6天后,重庆出现第一位甲流死亡病例。“我出院的时候,他还在抢救,他的家人都在楼道里等着。我和老公还专门去安慰他的家人,告诉他们没关系,我那么严重都好了,没想到……”
“其实最可怕的不是甲流,而是自己,一旦心一软,意志消极,最容易被病毒侵害。”严苗愿意接受采访的初衷,就是希望能把这份经验告诉更多的人,能帮助更多的人勇敢地闯过去。(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