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5日，距离19岁女孩黄燕清因感染高致病性禽流感(H5N1)而去世已过去一个月。黄燕清一家原租住在北京市朝阳区三间房乡东村西北角的一间平房内，现在从窗户望进去，屋内已经空空荡荡，没有了生活的痕迹。

　　附近一位屈姓邻居是黄燕清一家的原房东。他告诉本报记者，黄燕清的父亲黄金歉、以及母亲和弟弟在春节前就已经回了福建莆田老家，一同租住的黄燕清的舅舅和同村亲戚也都回去了，也不知道正月十五过后会不会再来。

　　“发生了这样的事，黄金歉整个人都憔悴了很多。他做了10多年的刨花板生意也可能没心情再做了。”屈说。

　　黄燕清于去年12月24日发病，今年1月4日被确诊为人禽流感患者，第二天凌晨去世。从发病到死亡共11天。这是北京市迄今为止确诊的第二例人禽流感病例，全国死于人禽流感的第21例。

　　在整个1月间，山西、山东、湖南、新疆、贵州和广西相继确诊共7例人感染高致病性禽流感病例。据卫生部公布的消息，截至2月5日，山西一例人禽流感患者已经康复出院，贵州一例患者脱离危险期，湖南两例患者在救治过程中，而山东、新疆和广西的三例人禽流感患者死亡。

　　根据2月2日世界卫生组织(WHO)报告全球人禽流感疫情统计，中国自2003年以来共有38例人禽流感病例，死亡25例。也就是说，只有13人幸免，死亡率接近70%。在总数为254例的全球人禽流感死亡病例排名中，由于1月新增的病例，中国已经超过埃及的23例而位列第三，次于印尼的115例，越南的52例。

　　“我国目前的人禽流感疫情处于高度散发状态，目前尚无证据显示中国会出现大规模暴发的可能。”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病毒病预防控制所副所长、国家流感中心主任舒跃龙研究员早些时候公开表示，“然而，近期发生的人禽流感病例警告我们人禽流感的防控形势依然严峻，加强人禽流感疫情的监测不容忽视。”

　　最残忍的季节

　　2月5日，位于北京市通州区的北京胸科医院像往常一样忙碌，就诊者络绎不绝。这里是黄燕清19年生命的最后一站。她的青春在2008年12月21日农历冬至日前夕发生转折。

　　根据黄金歉后来对媒体的叙述，12月19日，按照老家冬至进补的风俗，黄金歉委托亲戚从河北三河市燕郊购买的两只鸭子拿来了，鸭子皆褪毛开膛。

　　黄金歉在清理鸭子过程中离开接听了一个电话，大女儿黄燕清主动过来帮忙拔鸭身细毛。

　　“因为病毒在禽间持续传播，人接触禽类尤其是患禽流感的病死禽以及健康带毒的禽类就有可能感染禽流感病毒。”舒跃龙1月22日在中国疾控中心网站的在线访谈中说，“人感染禽流感的危险因素主要包括：接触病死禽或健康带毒禽、食用未加工或未经深加工的禽类食品；进入活禽市场、以及密切接触人禽流感患者的分泌物、排泄物等。”

　　他表示，最近发生的4例病例有2例病例有活禽接触史，1例病例有病死禽接触史，还有1例病例可能暴露因素正在调查之中。

　　黄燕清在12月24日开始出现感冒、发烧症状。在黄金歉给女儿服用一般感冒药后的第二天，情况有所好转。但26日开始，黄的体温急剧上升。黄金歉随后将女儿送往村口的一级甲等的管庄医院，两天后转往二级甲等的通州潞河医院。

　　在12月29日体温达到40.5度后，黄燕清在1月30日被送到三级甲等的北京胸科医院，1月4日被确诊为人禽流感患者。1月5日凌晨，她在该院去世。

　　前述黄金歉的屈姓邻居说，黄金歉认为医院贻误了自己女儿的治疗，因为入院第5天才确诊女儿患人禽流感。

　　事隔一个月后，2月5日，北京胸科医院宣教处的王处长对本报记者说，医院已经将当时医治黄燕清的所有材料，包括抢救照片、重症监护和尸体处理等等，上交北京市卫生局和北京市疾控中心。她个人认为，媒体上关于医院可能贻误治疗的说法是病患家属的“一面之词”。

　　医院一位李姓新闻发言人对本报说，具体事宜可以咨询北京市卫生局，院方没有得到允许可以对外公开的相关材料。

　　对于黄燕清以及其他病患来说，冬天成为最残忍的季节。

　　舒跃龙解释说，通过对我国的人禽流感病例的分析结果表明，78.7%的病例发病时间集中在冬春季节。所以现在正值我国人禽流感病例的高发期。

　　“冬春是人禽流感高发期的观点早已达成共识。”北京市政府突发卫生事件与重大传染病专家委员会委员、首都医科大学教授崔小波2月5日对本报记者说，“H5N1病毒在这个时候活跃，也比较耐受寒冷，造成的死亡病例比较多，这跟国外的情况是差不多的。”
冬天里的希望

　　在黄燕清去世12天后，3岁的山西女孩彭某在1月17日被确诊为人禽流感患者。不同的是，这位入院时才2岁的小女孩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还在医院度过了1月27日大年初二的生日，经过在山西省儿童医院和太原市第四人民医院21天的救治，在2月3日康复出院。

　　“那天我们还开了出院发布会，中央电视台、山西台，很多台都播了。”2月5日，太原市第四人民医院纪委的李书记对本报记者说。

　　患者在山西省儿童医院就诊期间，医院即根据患儿有活禽市场暴露史、其母亲因重症肺炎死亡及患儿病情特点，高度警觉，怀疑不明原因肺炎，并迅速组织院内专家进行了会诊。

　　“能治愈应该还是治理及时、护理到位，有三位医护人员都没有出过病房。”太原市四院纪委李书记说，患者在医院费用全部为免费，1月17日北京专家到达后给患者使用了达菲，并输了血浆；整个救治过程约用去100多万元。

　　值得注意的是，彭某从1月7日发病到两次转院、再到确诊，共用去10天，和黄燕清从发病到确诊的时间相差无几，而最后却生存了下来。

　　“这是因为人禽流感患者儿童和青壮年感染率和死亡率相对较高，中老年较低，幼年患者治愈率较高。”崔小波解释说。

　　而对于禽人传播禽流感的最佳治疗时机，崔小波认为，这并不是如有的媒体所说的“发病后一周之内”，而是发病后48小时之内注射达菲。

　　达菲是一种有效的流感治疗用药，并且可以大大减少并发症(主要是气管与支气管炎、肺炎、咽炎等)的发生和抗生素的使用，也是公认的抗禽流感最有效药物。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发病后48小时之内，往往难以确诊。”崔小波说，被治愈的小彭确诊花去4天，现脱离危险的贵州病例，确诊花去8天，广西死亡病例花去7天，北京、山东和新疆的死亡病例，确诊都在10天以上。

　　“确诊需要花时间，但是如果当时感觉疑似人禽流感时就马上用药，就能够起到作用，除非当时手里根本就没有这个药，那就没意义了。”崔小波说。

　　有公开报道说，黄燕清在1月1日进入北京胸科医院重症监护室(ICU)后用的药，是用于增加血容量、解毒以及营养供给的人血白蛋白。对此，崔小波个人认为，人血白蛋白用在人禽流感上“意义不是很大”。

　　防控难点

　　在崔小波看来，由于我国国土面积较大、又有四条候鸟迁徙路线经过大陆，中国被WHO认为是禽流感的高发地。但由于国家对防控禽流感十分重视，并加强了禽间免疫，使我国的禽间发病低于东南亚平均水平。

　　但是崔小波也认为，相较于欧洲等地，我国目前针对禽流感的防控能力相对较弱。他在安徽了解到一例人禽流感病例，花去400多万元也未能抢救过来。“各省、各县对防控禽流感是重视的，但目前的技术能力还是很弱，有的地方，医护人员连防感染设备都没有，只有一个口罩。”

　　禽流感H5N1型病毒的变异问题也相当棘手。崔小波说：“不同地区病例的H5N1病毒类型已经不一样了。”

　　1月下旬，农业部组织的专家会商后指出，这几年禽流感变异病毒仅在北方部分省份流行，但去年12月15日江苏东台检测出变异病毒，说明变异病毒流行区域进一步加大，在部分抗体水平较高的家禽中也有带毒情况，家禽交易市场病毒污染，成为重要的传染源之一。

　　目前，农业部已下发通知，制定了2009年高致病性禽流感等重大动物疫病免疫方案，明确要求做好免疫工作，确保高致病性禽流感应免禽只免疫密度为100%，禽群免疫密度维持在90%以上。

　　农业部已制定了2009年重大动物疫病流行病学调查方案，国家动物流行病学调查专家正在对于人感染禽流感病例居住地区、患者接触的禽类等，进行专门调查分析。

　　而在阻断禽禽传播上，崔小波说，过去三年我国对集体养殖的全部禽类进行了禽流感免疫注射，“全球只有三、四个国家做到这一点。国家几十亿的投入，也有效防控了养殖户的禽类因禽流感而大面积爆发死亡。”

　　但最近新西兰的研究发现H5N1型病毒已经具有一定的耐药性，禽类免疫能力在下降。“所以我们建议采用更科学的病毒监测方法，及时发现病毒的变异情况，将高致病性禽流感的诊断信息和人流感的疫苗研制、普及接种纳入省地县各级政府应对方案中。”崔小波说。

　　记者 陆振华(本报记者申剑丽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