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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到安康来，我喜欢到江边转转，因为江的上游是故乡。
金秋十月，我又来到了安康，满城飘荡着桂花的清香。前几天陕南阴雨绵绵，江水暴涨，如今天空依然飘着小雨，我和妻子吃完午饭到江边转转。
我们先来到安澜楼，寂静的小路上只有寥寥几人，站在安澜楼上，整个安康城尽收眼底。天空被厚厚的云层压着，一条汉江安详地流着。我迫不及待地来到江边河堤，江边小树有的露出半个身子，有的只露出树冠，它们惬意地在水面上摇摆着，不时有鸟从江面的漩涡飞过……
对于在江边长大的我，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不由得勾起了回忆。我的目光顺着江面向上眺望，如果顺江而上，经过瀛湖、流水、紫阳、焕古、汉王城，然后就到了我的老家——一个叫漩涡滩上的地方。滩上是一个古镇，青石板铺就的街面，木头商铺和四合院，如果不是在民国某年遭遇一场水灾，滩上有可能代替现在的漩涡镇。
我的老家门前有一条河，水流充沛，溪声潺潺。小河流向左边的汉江，我就是在小河和汉江边度过了难忘的童年。我们在小河边嬉水、捉鱼、捞虾，在汉江游泳。那时汉江清澈见底，夏天我常跟小伙伴躺在江面上，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顺水漂流，或横渡汉江，游到江对面去玩耍。但一到暴雨时节，汉江就暴涨，淹没了两岸的庄稼，江面上漂着各种杂物，有树木杂草泡沫，有水果蔬菜，甚至还有死猪死猫死狗。岸边站满了男女老幼，年轻人用网捕鱼或打捞江面上漂流而下的木材。偶尔有好木材，也许是上游倒塌的房屋材料，年轻人跳进河里拼命朝木材游去，拽住木材慢慢向岸边靠拢。有的家门口柴火堆积如山。洪水过后，江两岸和小河边有淤泥和死去的鱼，我和小伙伴常常一丝不挂地跳进黄色淤泥里打仗滚爬，一会儿个个成了泥人，我们望着彼此滑稽的样子哈哈大笑。
有一年雨水断断续续下了一个多月，汉江突然暴涨，江水先是漫过鹅卵石河床，继而淹没了岸边的庄稼。大雨依然不停地下，水位在慢慢上升，我就读的小学是土墙房子，眼看江水扑进了操场，转眼间学校被洪水包围，过了一阵，房屋突然轰的一声倒了下来，溅起很高的浪花。一会儿，房屋的檩子与椽子就随河水飘走了。水位还在继续上升，我家门前的竹园已被淹没，眼看水位快要漫进门前的院坝和台阶了，母亲双眉紧锁，赶紧把家里的家具朝屋后的马路上搬，家里的东西都已搬空，眼看土墙房子将要毁于一旦。好在水位突然停止了上涨，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没有洪水的季节，汉江像个温柔的姑娘。江水是那么清，清澈见底。特别是有月亮的晚上，群山朦胧，月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银光闪闪，充满神秘。我常常坐在江边的沙滩或石头上看书，偶尔望着汉江发呆，胡思乱想。顺着汉江而上可到达汉中，下可到达武汉，我很想走出大山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甚至幻想驾一叶扁舟去汉中，寻找汉江的源头，或者顺江而下去安康、去武汉，然后进入长江，顺着长江进入东海。那时年少轻狂，认为自己很大，世界很小。望着江边的鹅卵石和山的走势，我常常想几十年、几百年，甚至千余年前，汉江是否是眼前的模样?都发生过什么故事?
水诞生了生命，是不是可以说汉江造就了我的家乡安康。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汉江边阮家坝古遗址的发现，证明了远古新石器时期就有人在家乡这块沃土上繁衍生息。从安康到汉阴，汉江沿岸遗址和故址较多，如果认真挖掘，就可以成为有故事的景点，如马家营遗址是一处多朝代的村镇、墓葬混合遗址，可上接汉阴凤堰古梯田、阮家坝遗址，下连汉王城、中坝岛、白马石遗址、焕古滩。此外，紫阳的贡茶，寨堡、寺观遗址等都说明，安康不仅是鱼米之乡，还是有历史传说的安康。
江的上游是故乡，我思念着故乡，虽然岁月如水，无情地冲刷着早已斑驳的滩上，但它却执着地铭刻着发生的每一页往事。我仿佛看到了江上汉王刘邦踌躇满志的点点征帆、三国蜀汉的金戈铁马正在古栈道上嗒嗒奔驰……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伫立江边，我突然感觉自己的渺小，渺小得就像汉江的一滴水。
岁月悄悄流走，只剩下一江汉水依然悠悠。
